【上苑批评| 唐果 】隐藏在佛迹中的反叛者·杨先平
[2018-6-25 13:45:07]
《佛影.心迹9》 (宣纸、丙烯、墨汁100x65cm 2017)
【上苑批评| 唐果 】隐藏在佛迹中的反叛者·杨先平
【Shangyuan art Critique】 Tang Guo say Yang Xianping
有一天我参加一个活动,去卫生间出来,我在门边看到一个男人,我不知道他是谁,我看他面善,且面带微笑,于是我就冲他笑了笑。除了孩子,我一般是不会对陌生人微笑的,但当你看到一张传递出善意的脸庞,你仿佛受到感染,不由自主地,你就会表达出善意。
杨先平先生是美术学院教授,见识不可谓不广,阅历不可谓不深。他的画从2005年前以自然风景为主,2005年至2008年观念转变转而关注环保和社会现象,2008年2012年回归自然以风景创作为主,到2012年又以打坐为符号的图像。他一直在找路,走错路又折回换一条路。有人说,有些画家的画猪用嘴都拱得出来,说这话的人显得多么轻佻。猪的嘴沾上颜色,它随便蹭蹭,你可以觉得那是一幅画,而一个有想法的画家,画什么,怎么画是经他深思熟虑,选择的结果。杨先平先生是一个专业画家,一个教授,尚经过了一条如此曲折的道路,幸运的是现在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的路,尽管是一条狭窄且艰辛的路。
杨先平先生去参观重庆大足石刻和合川钓鱼城石刻,受到震撼。他受到的震撼和普通善男信女不同,他是画家,是在心灵和视觉上有准备的人。他从来没有停止过令他眼前一亮、灵魂让他感动震撼的东西。用他自己的话,此次的震撼是因为他感受到“重复的力量。”
他的震撼并非从天而降。如果杨先平先生不是画家,即便他震撼睡几觉大概就会淡忘了,但他是位不停反思并调整自己创作的画家,他Z字形的绘画之路是另一个佐证。
老天奖励给天才的能量是巨大的,但同时也给了天才超级敏感和脆弱的神经,而老天奖给虔诚者的东西往往是一闪而过,似乎是考验,如果你抓住了,靠勤奋和努力就能有所成就。
杨先平先生是有准备的人,2006年他创作的油画《论坛系列》里,有正面的或者背面的庸众。我之所以把他画上那些人叫“庸众”,是因为那些人千人一面,尽管我仔细观看,我也看不出他们有太大的区别。而我仍然有点震撼,他点醒了我,为自己是庸众的一员感到悲哀,为庸众聚集,即便沉默,沉默亦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法不责众,一滴雨随便落在什么地方,很快就会不见了踪迹,但同样是这样的雨滴,它却能滴穿石头。
接下来杨先平先生要再现他的震撼,甚至举一反三,他还想带给观者更大的震撼。但谈何容易。今人理所当然的认为,今人的智商胜过古人,而古人靠人力在石壁上雕凿的,带给观者震撼的不仅是他们的智慧,还有人胜了天的神力。而画家想要在画布上呈现出同样的效果,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杨先平先生偏不信邪。油画布、宣纸、水泥、沙子用过,做过模板,拓印、装裱、上色、皴染、打磨这些手段都使上了,近期简化了些,但也还有好几道工序,比如雕刻、上色、打磨等。
2012年以后,杨先平先生既是画家又是匠人,从我在上苑艺术馆跟他的接触。摆在他工作室的画,如果没有匠人精神,他不可能画得出来,没有探索精神,他也画不出来。
看杨先平先生的画看久了,会头晕目眩。就像几年前有人发多维动画,说你盯着它一动不动多看些时候,你就能看出隐藏在图像里的别的东西。我天生笨拙,从来没有从旋转的画里看出什么别的东西来,每次都是眼睛酸涩难忍而收场。我看《佛影.心迹》 (综合材料60x80cm 2014年),仿佛画里有一个黑洞,它有强大的吸引力,它先是吸引我的目光,继吸引我的身体和心灵。观《佛影.心迹〉》( 综合材料50x60cm 2017)又是另一种感觉,因为没有机遇看太多原作,所以我试图在电脑上放大图像,以呈现原画的效果。当我把那幅画不停地放大以后,我看到惊人的一幕,里面鲜红的原本安稳而坐的人像瞬间变成跳动的火焰,它们不但有光,还有血有肉。
我说杨先平先生回归传统,他一定不认可。学西洋画技而后回归传统的近代大师就有林风眠、李可染、徐悲鸿等。况且宣纸、拓印、皴染这些都是传统手段,而且杨先平先生近期以图像为主的画最后呈现的效果却是石碑上的佛迹。看他用油画、水泥、沙子画的那些画,如果没人提醒,我一定会以为谁把哪个洞窟里的佛画给照下来了。我能从他用油画、水泥、沙子创作的画里看到拙朴、庄严和祥和。
杨先平先生对自己的作品作如下阐释:“创作作品的这个过程很重要,随着时间的流逝,心绪的变化,所生成的形象也是千变万化的。作品上佛像符号的形成类似拓印汉代画像石、画像砖,不断的重复这些拓印的佛像,意义便在不断重复绘制、雕刻佛像的过程中缓慢展现,“佛像”不单纯只是一个视觉符号,如同老僧手中的念珠,看似枯燥的重复拨念中,般若智慧自然生成。雕刻生成的佛影是一种心相,呈现出来的是一种似有似无,似像非像,恍兮惚兮这种状态。如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它们是佛像的符号,但更像是时间的符号,重复代表了一种时间的永恒状态,如若跳出生老病死,爱恨别离,会发现芸芸众生,本就是无数个类似的生命轨迹,周而复始。这是生命的共性特点,佛影即是众生,我们赤条条的来到这个世界,如一张白纸被涂抹上无数单薄身影,日日重复,身影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或浓或淡、或清或浊、最终排列出一个万象世界。”
较杨先平先生,我似乎更天真一些,故而我把这篇文章命名为《隐藏在佛迹中的反叛者》。在对佛的理解也可能比他或者大多数人更宽泛些。我把人世间善良的、并自觉行善的人都看成佛。这样一来,我们的佛就何其多。亲人朋友是,路人甲也是。即便他们有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让悲伤和绝望暂时攫住他们,但当他们看到清晨的太阳,阳光像佛光一样照耀在他们身上,他们就又是一尊尊形态各异的佛,比佛更生动的佛。
在杨先平先生的工作室,我看到他近期创造的画,我看到一块块石碑立于墙边。看起来像拓印的碑,而它们明明是画,因有外框的限制,你往往会忽略掉鲜活的个体。画里的每个人都各具动作和表情,是杨先平先生将他们从宣纸上解放出来,以一种自由的心性赋予他们应有的神态。纵观杨先平先生2005年至今的画,画风变化不可谓不大,但它们都有统一的精神引领,就是都具有反叛精神,只不过现在的他人到中年,表达反叛的方式不再是年轻人的呐喊,而是以一种更加温和的方式,把个体的独立精神放于限制和规置中。这又是一个悖论,如同我们当下的处境。杨先平先生仿佛在告诉我们,不论在什么时代,个体无论多么渺小,但如果他们合唱,其声音和力量都是强大的,不容忽视的。
杨先平: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现为四川文理学院教授。
唐 果:诗人,作家。有作品被翻译成英文、德文、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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