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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美丽的汉语致敬·何三坡

[2008-6-16 14:44:51]


向美丽的汉语致敬

 ——答中国诗歌圈博客

 除了诱惑,什么都可以拒绝。

                          ——奥斯卡.王尔德

去城里一趟,见了想见的人。春天的第一只蝴蝶。想起布洛克的一句话:一朵飞行的花,改变了生活的颜色。

我开始为美好的事物担心。

                   ——摘自3.9日博客日志《蝴蝶》

 

我们先从普鲁斯特那份著名的问卷开始吧——最喜欢的职业?

答:在一家很小的羊肉泡馍店里做老板。每天都能吃羊肉泡馍,还不用花钱。

你最喜欢的花?

答:菊花。我去年在院子里栽了一些。它们的样子总让我想起一个女人的头发。

你最喜欢的鸟?

答:喜鹊。一直喜欢它。

 

你最想成为谁?

答:30岁前我最想成为甘地、卓别林与切. 格瓦拉,后来我不这么想了,它意味着你会为更多的人付出一生,我现在最想成为一只鸟,在一株松树上安家,每天能与另一只鸟说说话。

 

你在一首《屈原》的诗里也写到过羊肉泡馍,似乎你很喜欢这道陕西小吃,但据我所知你是贵州人,怎么会有这个背井离乡的喜好?

答:所有不安分守己的家伙都有背井离乡的爱好,陶潜是柴桑人,却喜欢青田的艾酒,李白在四川江油长大,却最好吃安陆(湖北)的灌肠。袁枚是历史上最好美食的家伙,他甚至专门写了一本《随园食谱》,他生于浙江钱塘,最迷恋的一道菜却是福建的燕窝。只有那些做了皇帝的人才有资格喜欢家乡的小吃,比如朱元璋与他的豆花饭,蒋介石的西湖醋鱼,毛泽东的红烧肉。

 

你有多种身份,文学评论家、小说家、诗人……每一样都做得让人吃惊。你在这些身份之间切换自如,游刃有余,现实与你的文字构成一种怎样的关系?

答:在文学的建筑世界里,诗歌是宫殿,它代表了一切,我相信一个修造过宫殿的木匠可以盖好任何一种房子。

我已年过不惑,差不多与现实握手言和了。但有时候会心血来潮,朝它说几句风凉话,外人看了,以为起了战火,其实一匹白马在南山下吃草呢。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在你的诗集《灰喜鹊》里,你让我们知道了燕山,它归你了。诗人似乎都有占有欲,浙江诗人潘维早就先下手为强,他在一首诗里宣称西湖是他的婚床。就你而言,燕山意味什么?

答:我曾经在一份访谈里提及过它,我仍然愿意在这里重新说起:这是一座古老的山,它曾频繁地出现在唐朝边塞诗人的笔下,我喜欢燕山里的一切:它的灌木,草丛,山石,流水,兔子,松鼠,喜鹊和锦鸡。还有山下的牛羊,炊烟与广大的苹果园,我常常一整天坐着打量它们。相看两不厌。他是我的神灵,在我到来之前的许多个世纪里,它一直都呆在这里,在我死去之后,它仍然会呆下去。我来到这里,写了一些被称为诗歌的东西,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表达我对它持久的喜悦与赞美。另外,你说的潘维,是一株柳树吗?

 

从你说的这个意义上,诗歌有可能是一种主动或自觉寻找迷失的过程,就像本雅明说的“巴黎教会了我迷失。”当燕山教会了你迷失,当迷失成为一种本领,它既有心醉神秘的东西,同时是否也伴随着某种危险,如蜜糖与砒霜?

答:呵呵,本雅明,一颗冷漠、犹疑、迟缓的土星。我是慈悲温雅的月亮星座,是夜的主宰者,生命力的伟大象徵。我们之间区别还在于本雅明喝咖啡,我喝茶;本雅明迷恋忧郁,我迷恋洗冷水澡;本雅明喜欢与妓女偷情,我喜欢与我热爱的女人呆在一起;本雅明绝望时选择自杀,我绝望时就说笑话。本雅明面对波德莱尔时,发现自己注定生活在过去不可信任、现今不可把握、未来不可预见的拥挤的空旷寂寞里。而我面对王摩诘时,发现了一轮照耀过他老人家的明月正在照耀着我,还会照耀我的子孙。你看这个区别是不是太大了呢?但这一切都不妨碍我去他的单向街。去体会他漩涡般的孤独。至于我迷失在诗歌与燕山中,是否伴随着危险,我倒不以为然,我更希望清楚地看见自己后半生的光阴在月光与鸟叫声中慢慢地熄灭。

 

美就是谜,只有耐心和智力才能领悟其中的奥妙。汉语史上,持有谜一样品质的诗人并不多见:王维、李煜、周邦彦、姜白石……你和他们邻居,都热衷微妙的东西,喜欢用细碎的笔法写一些幽静的事物。在道德感上,它们是否也如颓废、寓言、魔术等等一样,都是幻灭的绽放,虚无的面具,抑惑是有关迷失的另外形式呢?

答:你把王维、李煜、周邦彦、姜白石他们的家安在我的小区里,与我比邻而居,实在让我荣幸和惊喜,它意味着夜晚会有一堆人去湖边散步,在月下一起饮酒,然后去燕山的小木亭子里看星星。它意味着我余下的每一寸光阴都值得我去好好浪费和倍加珍惜。它还意味着我来不及去关注自己的道德感。我已经在这座山中住了好几年了,我发现一株海棠树最伟大的道德就是顺应季节长出叶子,开出花来。它只迷失在自然神灵的秘密的安顿里。

 

酒是诗,茶近乎哲学。日本茶道鼻祖绍鸥有一句话深获我心:“放茶具的手要有和爱人分离的心情。”即在品茶时,简单一个放茶具的动作,也要有深沉的心思与情感,才算是懂茶的人。朋友圈里都知道你善饮,想知道茶与酒给你最深的感受是什么?

答:对我来说,酒代表了欢愉,它让我在尘世里获得短暂的高飞;而茶是安静的。它在提醒我生命的自在。

 

一个诗人,必定是被时光虚构的人,同时也是被词语虚构的人。你诗歌中的燕山,美得让人失魂,对隐秘激情的冒险,精致的情欲,春夜的虚空,甚至罪孽也散发着迷醉的月光气息。这对当代诗歌来说无疑是个异端,又无疑是个杰作。当今诗现象的繁荣,并不能印证汉语的活力,但你的诗歌的呈现足以让我们原谅这一切。它似乎更像是一个仪式,在代表所有诗人向美丽的汉语致敬?

答:呵呵,这样的赞誉让我不安,你忘了,我是一只羞怯的老虎呢!

 

我个人非常喜欢“虚无”这个词,它是什么呢?或许它是一杯水漫出来的那一部分。就好像暗香、月色、清风,它们完全没有用,绝对的超现实,它们不会填充、占用地方,不会像空气,没有了它们谁也不会死掉。它们只是存在,存在,高贵而消极。寻常人觉察不到,虚无的境界需要一份骄傲的心灵来承担。你如何看待虚无?

     答:鸟从天空飞向天空,不留一丝痕迹。但一匹猪在大地上行走,就会有数不完的脚印。能看到虚无的人都是智者。佛家说一切皆虚妄。只有智慧的人才能体会看清生命后的快乐与自由,才能让我们的人生免于陷在广大无边的沼泽里。

  

我注意到你说过一句话,你说你庆幸能过早地看到自己失败的命运。是否可以这样理解,人生就是一个残相,它在任何时候都在失去,或者准备失去,无法阻止?

 答:时间是条汹涌不息的河流,它卷去的恰恰是我们疯狂索要的东西。在它强大的力量面前,连孜孜不倦、四处奔走的孔子也止不住要喟然叹息。你知道庄周曾经做过一个关于蝴蝶的梦。我确信庄周这个看似荒诞的梦道破了我们人生的天机,所以我理解那些吸毒者颓废的表情,他们或许已经看清了一切。

 

周作人先生早在几十年前就写过“我们于日常之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在我看来一个诗人每天还应该有时间发会儿呆,总把自己弄得那么日理万机的人其实是很可疑的。你的美学立场是否也包含了“虚度”呢?

答:虚度不只是我的美学立场,也是我的生活态度。在我看来生活有两种:一种是好的生活,一种是坏的生活,好的生活是安闲无事,坏的生活是白白奔忙。这两种生活是由一个人的态度决定的。它们包括的是放弃和索取。这也是智慧与愚昧的分野。

判断一个人智力高低的基本方法是:看他是不是在偷懒。比如庄子偷懒,情愿做个漆园小吏,不愿意当相国,是个聪明人;孔子忙碌,四处求官,像个丧家之犬,就是个笨蛋;梭罗在树林中看四季,是个聪明人;林肯竞选总统,结果呢,总统是当上了,苦不堪言,还被人杀了,当然是个笨蛋;杜尚不努力画画,却去下棋,是个聪明人,比尔盖茨不读闲书,去满世界赚钱,就是个笨蛋。顺便背一句杜尚的话:我是热爱呼吸甚于工作的人。多牛哦!

从前,我们的聪明人要多一些,哪怕是做到丞相的王摩诘,也会躲在终南山看月亮弹古筝,而那个老浪子柳永,竟然可以不答应皇帝的招工,整天价呆在妓院里。比个神仙还逍遥。就是因为有这样的聪明人,我们才会有那么漂亮的唐诗宋词。才会让我们明白人生原来也是有滋味的。现在呢,人们见面的口头禅是:你最近在忙什么?听上去就知道是笨蛋们在对接头暗号。一点意思也没有。

 

一首诗就是一个接头暗号,只有相关的心灵才能感应得到。我坚信诗歌是写给秘密读者的,对汉语精深微妙的领悟是一个优秀读者必须的品质。一个连读者都成不了人能写诗吗?布罗茨基说得更加过分:“连散文都没进入,更别说诗了。”呵呵你有没有期待过什么样的人来读你的诗歌呢?

 答:一个诗歌的时代已经如同一则神话似的远去了,在这个恶俗的世道里,诗人成了暗物质,它与另一块暗物质只能在黑暗里交谈。我从来没有期望过有人来阅读我的诗歌。它只是我随手写下的纸屑。废话。赞赏。对美好事物的悄然的喜悦。偶尔碰见一块心灵契合的暗物质,我会有意外的惊喜。

 

 

杜拉斯说,“世界上没有哪一次恋爱能够代替爱情”。的确,没有什么比爱更能教育我们生死的了,因为那里面有起死回生的力量。爱情在你这里是可以谈的吗?

答:这是一个让我迷惑的问题,我年轻时代的大好年华,一直浪费在爱情里。我觉得它是一种毒品。可以让我们在幻觉下度过一生。

 

呵呵奇特的比喻,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爱情本质上是一个化学反应,其实它跟生命的规律一样,也有从生到死的一个过程,只是它更短暂更易逝,这一点千百年来没有人说破,人们一直用天长地久之类的鬼话来自欺欺人,什么是永远?除了风声、水声,还有就是无涯的寂静……世上没有长生不老的人,也不存在长生不老的爱情。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去享受生命的芬芳与爱情的迷醉。对吧?

答:恩,说得好。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惟其如此,才愈发珍贵呢。

 

昨天看到你在燕山湖边的一张照片,它让我想到梭罗,想到他说过的话,“我并不比湖中高声大笑的潜水鸟更孤独,我并不比瓦尔登湖更寂寞。”你准备用你的一生来抒写燕山,让它成为自己的身世吗?

答:一点也没错。我从住进山上的那一天开始,就决定了要把我的余生都交付给它。

我要看一棵树怎么长出叶子、开出花、结果,再等待着风将它的叶子摘下来。我愿意去说出它的秘密,并且不知疲倦。

 

你平常的阅读癖好是怎样的?你的藏书外借吗?

答:我信奉无用即美。只看那些没用的闲书。最喜欢干的是看到喜欢的文字大声朗读给朋友听,我的普通话很糟糕,嗓音也很难听,常常是读了半天,朋友不知道我在读什么。弄得双方都很痛苦。它也可能有一个好处,可以培养对方杰出的想象力。我发现我身边的朋友都在突飞猛进,估计跟听我朗读作品息息相关。

谈起我的藏书,我就难过,1991年,我从军艺毕业,不知道是发了哪门子疯,竟然蹲在校门口将自己的几百本藏书低价贱卖了。这是我一生中犯下的最愚蠢的错误。至于藏书外借的错误,我一直在犯,虽然我知道每一次都是老虎借猪。

 

你在抒情短诗里显露出了不可一世的冲天才华,你是军艺毕业的,你觉得在那里学习重要吗?换句话说你觉得你这样的诗人是学校可以教出来的吗?

答:诗人与学历无关。李白没进过艺术学府。布罗茨基也是个流浪汉。

 

你一直坚持洗冷水澡,据说洗了十几年,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坚持呢?

答:1996年,冬天,我住在燕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里,天气奇寒,我患了感冒,吊了二十多天的盐水,满院子都是空瓶。依然头疼不止、咳嗽不止、低烧不止,隔壁的军医已经用完了所有的招数,终于绝了望,他坦率地告诉我:可能没救了。那一年我才三十啷当岁,许多人都还没来得及去爱与恨,许多事没来得及去完成。他的这个说法仿佛一颗炸弹让我震惊。那天下着大雪,世界在爆炸后安静了下来。在军医离去后,我开始琢磨着怎么拯救自己。

我想,要是洗一个冷水澡会怎么样呢?它可能当场将我击垮,也可能会让我摆脱感冒的纠缠。这个想法突如其来,让我兴奋。我当即拔掉针头,脱光了衣服提着脸盆走到院子里,随着一盆盆深入骨髓的凉水泼向我的身体,我的身上变得热气腾腾。十五分钟后,当我回到屋子,奇迹出现了。咳嗽嘎然而止。头疼嘎然而止。感冒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在寒冷中找到了温暖。我感到一种从未有的清澈与狂喜。你看哦,生命是这样不可思议。为什么不去体会它呢?就这样,我坚持了下来。

 

生于六十年代的人一般都有打架的历史,你打过架吗?战绩如何?

答:我打架最多的是在1993年下半年,总共10几回,打过书商,打过警察,打过出租车司机。差不多把这一辈子的架都打完了。但印象最深的是12岁那年与我乡下的一个同学的战斗,他因为骂我右派崽子而让我羞愤不已,我要为尊严而战,充满了激情。比美国与伊拉克的战斗高尚得多。我与他在村外的一个烂泥塘里扭打了整整一天,黄昏时分,等我姐姐找到我时,她完全分不清谁是她的弟弟。

 

记得王朔第一次在上海见到韩寒时,他对这个“小情敌”说,你不必害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喜欢过“姐姐”。这是一个温暖的话题,似乎每个男孩的成长过程中都有这样一个“姐姐”来担当启蒙教育。你愿意在此向你生命中的“姐姐”致以遥远的感激吗?

答:你说的是徐静蕾吗?恩,她好像在搞博客启蒙,网民们可能会感激她。

至于我乡下的姐姐,说起她,我就会流泪。你会发现我是个没有出息的人。

 

据说你曾经是个非常腼腆的人,但现在的你已经完全摆脱了这个词,你变得非常健谈,我好奇这之间的转换,到底发生了什么?

    答:哈~唱个歌给你听吧:我有一个小秘密,有个小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人们喜欢叫你老虎,自然界中老虎有两个侧面:慵倦与敏捷,它们同时存在于你的性格中吗?你怎么理解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

答:哈,其实是一只纸老虎呢。

我的性格不是慵倦和敏捷,而是狰狞可亲。具体地说,是在妖魔鬼怪那里面目狰狞;在孩子与女人那里温和可亲。

在一匹老虎的眼睛里,麋鹿是现实主义,飞鸟是浪漫主义,站着是现实主义,睡眠是浪漫主义,活着是现实主义,死去是浪漫主义……呵呵,照这样说下去,估计一辈子也说不完。主义这个破词到底哪个家伙创造出来的哦?真应该把他拉到菜市口去。我要悄悄地告诉你:所有的主义都是愚人手上的绳子,它们都很黄,很暴力。

 

如果允许选择,你希望世界上哪本书是你写的?你希望哪位古人是你的前生? 

答:梦想中的书是段成式的《酉阳杂俎》,它是一本世上最灿烂最有趣的迷幻之书。尽管是一个晚唐的贵族文人写出来的,时至今日,我依然会被它吓得目瞪口呆,我承认这哥们是个了不起怪物,但我一点儿也不嫉妒他。我嫉妒的是北宋时的柳永,他一生呆在青楼里给女歌手们写流行歌,还跟她们如胶似漆,太逍遥了。我愿意做这样一个快活无忧的人。当然,前提是,千万不要让警察来查什么证件。

 

你最喜欢的诗人和作家前5名是谁?

答:能多说一个吗?陶渊明、王维、沈从文、梭罗、福克纳、鲁尔弗。

 

25.对你创作影响较大的生活事件和阅读体验有哪些? 

答:是读梭罗的《瓦尔登湖》,十五年前我读它时,觉得它是一本非常普通的书,看得我昏昏欲睡,过了十年后重新碰见,如遇亲人,这让我非常震惊。我相信时间是智慧的。

 

你认为一个诗人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什么是你的诗歌理想?

答:是不被乱世污染的童稚之心。在我所喜欢的诗人那里,我看到的都是他们的孩子气。你要我说诗歌理想吗?这很难,人生如此偶然,所有的理想都是荒谬的。写诗是一件隐密的快乐,我只是用它来打发我闲散的光阴。

 

你绝望过吗?最深一次痛哭是为了什么?

答:初中二年级时候,因为贫穷,家里不让我上学了,我很绝望,离家出走,我一路哭,一路走,走了三十里山路,赶到我一个亲戚家里。嗓子都哭哑了,沉默了好几天。

 

梦是一个很好玩的东西,明明伸手可触,却又遥不可及。像雪莱、济慈、华兹华斯、柯勒律治,当然还有弗洛伊德、拉康、齐泽克等都有对梦的解析,听说你解梦也有一手,能否透露一点?

答:所有西方人对梦的解析都只停留在逻辑推理上。它破坏了梦的秘密,违背了梦的奥义。梦是一个寓言,一种提醒。呵呵~你看哦,都说梦话了,是不是该睡一会呢?

 

你的诗歌似乎并不具备“时代性”,有的只是“时间性”,而这恰恰才是艺术的本质。即便是在战马边关的年代,相信你也一定会把注意力坚决留给夜风中屡屡送来的山花的芳香。这是不是也就注定了你今生作为“浪子”的命运呢?

答:关注时代的会被时代挽留,尊重内心的会被内心安顿。我想起有一年,纳兰性德陪着康熙皇帝去塞外的边关巡营,写下了一首词: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逾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这个皇帝身边的侍卫不去歌颂祖国,不去表达时代。用王国维的话说:“只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 ”但几百年过去了,它朴素明亮的美,还在照耀着我们,我甚至相信,只要汉语不灭,它的千帐灯火就会一直长明下去。

 

别人看你的文章能看出一个好字来,有人却看出一个痛字来。为您那被时代误读和错认了的灿烂才华,也为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好好爱惜和珍视过你。正如诗人多多所言:“一个时代的精英已被埋入历史,倒是一些孱弱者在今日飞上天空”。历史为什么总是要以牺牲天才来成全小丑?

答:呵呵,世界还让我活着呢,我已经很知足了。与其在名利的泥潭里挣扎,不如在美女的裙下休眠。乐天知命的是神仙,而小丑们总是辛苦的,他们应该得到一顶安慰他们不幸灵魂的花帽子。要学会体谅他们。

 

敬畏与皈依是诗人必然要遭遇的问题。早春的一天,我和一个信仰佛教的朋友在寺庙里喝茶,我们谈到了生命中必然的那个“空”。他有了佛,已经充实;但他的充实并不能传递给我,我抬头看天,一朵云仓促一笑,笑容还来不及展开,一闪,就消失了,像被风摘走了似的。我潜心于此。我热爱白鸟盈盈飞过头顶而我浑然不觉的那种境界。你生命中的那个“空”已经来到了吗?

答:嘿嘿~你把飞过你头顶的白鸟带来我看看,我就回答你。

 

说到“似水流年”的时候,我想到了王小波,他说“什么是似水流年?就如同一个人中了邪躺在河底,眼看潺潺流水,粼粼流光,落叶,浮木,空玻璃,一样一样从身上流过去。”里尔克也有一句诗,“我爱我生命中的晦冥时刻……”,其实他们说的是一个意思。最近看你谈王小波,说一个王小波足够西方研究二百年,为什么?

   答:哈哈~这是在跟顾彬先生斗嘴皮子玩呢。不管怎么样,一个满是神龟的地方是没有趣味的。我想让他知道这里不尽然全是乌龟。但那些话其实我是想说给中国的出版社与评论家们听的,王小波生前就写出了锦绣华章,可作品在出版社辗转流徙,迟迟出不来。好不容易出版了《黄金时代》,可评论界的人好像全死光了,一直保持着它可耻的沉默。这是一个时代的羞辱,因为它的审美力的严重匮乏,它丧失了对我们美丽汉语认可的勇气。

 

人们都喜欢天才,不希望天才太乖,如果天才的毛病在他身上一点没迹象,那多少会让人有些失望的。人们其实更愿意看到天才恃才傲世,“坏”一点,发点狠,撒点野,甚至胡作非为,既危险又迷人,把高压电般的性格过给我们看,让我们间接体验生命的强光。然后等待浪子回头,看他羞惭、沮丧,我们再满含热泪张开双臂来迎接他,原谅他,包容他,一如既往地宠爱他。你愿意做这样的天才吗?

   答:你觉得一个40多岁的人再去做天才还来得及吗?

 

 有评论将你同法国诗人雅姆相比,里尔克曾在《马尔特·劳里茨·布里格记事》中称赞雅姆:“一个诗人,他在山里有一所寂静的房子,他发出的声音像是洁净的天空里的一口钟。一个幸福的诗人,他诉说着他的窗子和他书橱上的玻璃门,它们沉思地照映着可爱的、寂寞的旷远。正是这个诗人,应该是我向往的。”雅姆让我想到了梭罗。相比之下,梭罗更倾向于向大自然诉说,他愿意向大地“贡献出他最后的一个果实”。而雅姆则倾心于心灵的默想。但他们都醉心于对大自然表层事物漫不经心的刻画。正是这种刻画使他们拥有了真正的幸福。你觉得你拥有了真正的幸福了吗?

答:在山间,看明月,与鸟兽相往还。这就是想要的生活。我感谢自己的命运。

 

在喜爱的作家中你提到了福克纳的名字,众所周知,终其一生,福克纳这位小说家的笔墨都不出自己的家乡约克纳帕塔法那一张邮票大小的地方。诗人沃尔科特也提出:一种诚实的写作,范围不应该超出三十平方英里。你的诗歌是否也是受了福克纳美学思想的影响:在邮票般大小的燕山描写时间中的事物?

答:福克纳是我非常喜欢的作家,我喜欢的是他的质朴、狡黠与孩子气。他的那本《我弥留之际》,我发现我永远也读不完。往往是这样,我喜欢的作品我总是不能读完。它们成了我的枕边书,总是呆在那里,我常常是看上几句,就舍不得再看下去了。所以,老实说,我并不清楚他写了一个怎样大小的镇子,我清楚的是他对自己笔下人物的满怀的热爱。

沃尔科特的说法当然更极端,这是诗人的性格。我知道这个热海洋的红种黑人诚实的,他一生都在描写加勒比海。但真正影响我的是伟大的陶渊明。是他的声音唤醒了我,并诱惑着来到自然的栅栏中。让我发现了它秘密的、盛大的、永不衰竭的美,我永远要感激他老人家。

 

这最后一个问题请允许我开个小差,它跟访谈无关,它只是我个人的一个小小请求:能不能给我讲一个童话故事?

答:从前,在森林的另一边,有一个美丽的花园,那里的人都不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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