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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岛:没有幸福,只有自由和平静

[2006-11-26 15:13:46]


北岛:没有幸福,只有自由和平静
                                                  唐晓渡
 
在被归入“朦胧诗”的一代诗人中,北岛从一开始就是最为耀眼的一个,但或许也因此注定成为受成见侵害最深的一个。以他的早期作品为例:正如小说界迄今绝少有人提到他初稿于1974年、发表于1978年的中篇小说《波动》——在我看来,无论在方法上带有多少模仿的痕迹,这部小说在当代小说史上都应占有不可或缺的一席——一样,诗歌界在大多情况下也只牢牢盯住他的《回答》、《宣告》或《迷途》等符合“朦胧诗”定义的作品不放,充其量将视野扩展到《红帆船》、《习惯》等为数不多的爱情诗,而对诸如《日子》、《一个青年诗人的肖像》等显示了别一种风格、别一种可能性的作品,却基本上视若不见,就更不必说稍后像《触电》、《空间》那样既更深地触及生存的困境,方法和风格上也更为精细,更具个人色彩的超现实主义作品了。毫无疑问,这种象征化、符号化,最终意识形态化的成见为某些一心要“打倒北岛”、“pass北岛”的后起诗人提供了方便,其结果是使“北岛”这个名字在被加速度地经典化的同时,也被焊死在人为设计的当代诗歌发展框架的某一点上,成了诗歌不断超越自身的一个证明,更准确地说,一件祭品。或许在这些诗歌同志看来,二者本来就是一回事。
当然,这里说的只是一种成见,并且相比之下是较小、较为无害的一种。来自另一向度(国外汉学界的向度)而又与此对称的,可参见哈佛大学教授斯蒂芬. 欧文(Stephen Owen)先生的《何谓世界诗歌》(中文译文最早见载于上海民刊《异乡人》1992年春季号,已收入同一作者最近由三联书店出版的《迷楼》一书)和诗人欧阳江河为北岛诗集《零度以上的风景》所写的序文《初醒时的孤独》(收入其评论集《站在虚构这边》时更名为《北岛诗的三种读法》,三联书店,2001)等文章。至于更大、为害也更烈的成见,这里不说也罢。需要指出的是,种种成见尽管各有所据,不可一概而论,但作为诗歌态度却又表现出惊人的一致,即都把诗看成了一种权力;这也就决定了成见持有者的共同身份,即都是些“战争的客人们”。这一富于讽刺性的称谓出自北岛的《完整》一诗,与此相关的是一个至为荒谬的场景:
    琥珀里完整的火焰/ 战争的客人们/ 围着它取暖
是否也可以将其视为“全球化”背景下多方合谋的一种诗歌“奇境”,或充满“后现代”、“后殖民”意味的诗歌“奇观”?或者更彻底些:一道风景线?这道荒谬的风景线肯定不为北岛所专属,却通过他显示得更加触目。自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以来,由于无从读到他更新的作品,作为诗人的北岛对国内绝大多数读者来说越来越近于一个寓言,一个因主人长期外出而赋闲的地址;取而代之的是作为公众人物的北岛:人们越来越习惯像谈论一个明星那样谈论他的国际声名,谈论此起彼伏的他将要摘取诺奖桂冠或与之擦肩而过的消息,以及种种与他有关的传闻、舆论、臆测、花絮,而不是他的诗。“北岛的名字”,一位论者不无忧虑地写道,“在成为一个象征的同时也正在变成一个空洞的能指。”他所忧虑的与其说是北岛的名字,不如说是那些播弄着这个名字的嘴巴,是在播来弄去中被搅得乱七八糟、恶俗不堪的诗歌趣味和诗歌记忆——许多张大嘴巴,共用一颗失忆的脑袋,还有什么比这更适合作为所谓“空洞的能指”的能指呢?就此而言,最近发生的一件趣事不应仅仅被看作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笑话,也可以被视为某种小小的症候:春节期间,回国省亲的北岛应友人之邀去某地。当地一位据称“八十年代也写过诗”的“诗爱者”听说后很兴奋:“北岛?我知道!”接着他开始热情洋溢地背诵他所认为的北岛代表作:“中国,我的钥匙丢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汇聚了北岛迄今主要作品的《北岛诗歌集》去年由南海出版公司出版,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诗集一印再印,总发行数已接近三万,就更值得庆贺。据我所知,一部诗集而拥有如此高的印行数,近十年来不说是绝无仅有,也是极为罕见的。这是否表明北岛的诗又一次征服了读者?对此我宁可持更谨慎的看法;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次胜利:既是一个人和他的诗的胜利,也是有心向诗的读者们的胜利;既是“缺席的权利”的胜利,也是“在场的权利”的胜利;既是时间的胜利;也是对时间的胜利;最后,是把所有这些凝聚在一起,永远会逸出历史或人造的“琥珀”,而反复将自己显示为生命/语言之“活火”的人性/诗歌本身的胜利!
北岛本人怎样看待自己作品的“还乡”是另一个问题。显然,这里需要的不是热情,而是透彻的洞察力。他写于九十年代中期的《背景》一诗于此更像是某种预应式的,即充分考虑了各种压力的表达。诗的基调是自我交谈性的,但起手一节却使用了斩钉截铁的条件—论断句式:
必须修改背景/ 你才能够重返故乡
孤立地看会觉得激愤、孤傲而突兀,只有领略了第二节交织着嘲谑和反讽、苍凉和豁达混而不分的身世感,以及随后有关一个家庭宴会的半似调侃半似叹息的概括描述,才能品出其中的复杂滋味。去年下半年我受《诗探索》的委托,通过E-mail对北岛进行访谈时曾议及这首诗。在肯定“背景”、“重返”和“故乡”都具有多重涵义的前提下,我的问题是:假如“重返”成了错位,你会失望吗?他的回答令我感到,他和他的诗其实从未脱离过母语语境:
  ……这是个悖论。所谓“修改背景”,指的是对已改变的背景的复原,这是不可能
的,因而重返故乡也是不可能的。这首诗正是基于这种悖论,即你想回家,但回家之路
是没有的。这甚至说不上是失望,而是在人生荒谬前的困惑与迷失。
我不知道对应地去读他写于稍晚的《远景》一诗是否合适?在这首诗中,乡愁和风、言说和道路互为隐喻,而威胁来自道路尽头那只“扮装成夜”的“历史的走狗”。诗的结尾饱含忧郁,它让我们看到了另一个北岛,一个有点“老派”,但很可能也更加本真的北岛:
    夜的背后/ 有无边的粮食/ 伤心的爱人
“无边的粮食”、“伤心的爱人”在这里都具有终极事物的性质。认为它们的被遮蔽构成了北岛写作或继续写作的理由是过于简单化了;然而,这并不妨碍我们从中发现令他忧郁的理由,令他对历史和人生的荒谬一直保有极度敏感的理由,令他认同“诗是忧郁的载体”(西班牙诗人马查多语),并致力于使写作成为对荒谬的持续揭示的理由。而同样的理由或许也正是他的诗吸引我们一读再读的理由。
和“荒谬”一样,“忧郁”肯定也是北岛写作最重要的根词之一。在前面提到的访谈中,“忧郁的载体”不仅被北岛标举为他一直在寻找的诗学方向,而且被用来表述他在长期漂泊中对母语的感受(在布罗斯基所比喻的“剑、盾和宇宙舱”外,他又加上了“伤口”),甚至被用作他反思新诗传统的“动力和缺憾”的内在尺度(见2003年第4期《诗探索》)。这是否意味着他同时也提供了一把钥匙,据此可以更方便地打开他的诗歌之门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总也有人站在他诗的门前抱怨“不好懂”。那就让我们一起来试试如何?不过要小心,警惕由此又形成一种新的成见。多年前北岛曾把诗自我定义为“危险的平衡”,对他的新老读者来说,这或许是一个应该始终记取的提示。
    不妨把北岛的散文也视为一个平衡的因素。北岛开始写散文是九十年代中后期的事,“还乡”却早于他的诗;虽不像诗那样成规模建制,但也足够集中(初见于《天涯》,近年则先后在《读书》、《书城》等杂志辟有专栏)。散文中的北岛当然还是诗人北岛,却更为从容洒脱, 富有情趣,其风格上的明显标志是突出和放大了在他的诗中往往隐藏得过深的幽默(一个幽默的北岛是必要的,他在令人感到亲切的同时也令人安心)。借此我想特别推荐刊载于去年《收获》第6期上的《他乡的天空》一文,而他自今年一月号起在同一刊物上开辟的“世纪金链”专栏(已有《洛尔加:橄榄树林的一阵悲风》见载)可能更值得关注。“金链”在这里意味着:一个人的诗歌史、他的精神谱系和他“不断调音和定音的过程”。
多年的漂泊游历之后,北岛定居美国,现携女儿和新婚的妻子一起生活在加州戴维斯;从前年起可以不时回国,探视年迈而多病的父母(他的父亲已于去年过世——愿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安息)。他曾先后获瑞典笔会文学奖、美国西部笔会中心自由写作奖、阿格那国际诗歌奖;曾获著名的古根海姆奖学金并被选为美国艺术文学院终身荣誉院士;但正如他所认可的,母语才是他“唯一的现实”。在美国他像普通人一样生活,除为一份文学杂志操心外,每年还要到大学里教两个月的书,以维持生计。在一篇访问记中他这样描述自己目前的生活日程:“上午写作。中午午睡。下午去健身房读书学英文,给女儿做饭。晚上租个录相带看,算是休息。”他借用普希金的一句诗来概括这一切:
没有幸福,只有自由和平静
 
 
                                          2004年2月9日,天通西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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