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难与复活(二连)
张广辉:我的绘画来自于对世界的思考。顾城的诗中有一句话,令我印象深刻:双色的昼夜象斑马的条纹,亚努斯也有两副面孔,一副看着东方,一副看着西方。白天和黑夜,我们在其中往返于清醒和幻觉之间。然而,我们在白天就不会做梦吗?或者,梦境一定是虚无的吗?这种不确定性构成了我当前作品的基础。因此,它们在形式也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面貌,然而,在本质上它们和我对现实的看法是一致的。都呈现出同一种姿态:对清晰和绝对的怀疑。
我是在用传统的技法。我最后考虑的是用笔的干湿,肥厚,厚薄这些表面结构会对画面产生什么影响,我首先会考虑构图,构图是第一位的。
夏可君:张广辉的那种黑的感觉是蛮好的,用黑的背景在画有一种黑的夜晚梦幻的感觉。
张广辉:我采取的是一种舞台剧的形式,演出的时候通常是一种夜晚的舞台的形式。
夏可君:对形式的变形有这几种可能,一种是形式本身的变化,第二种是意味,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不是意味也不是形式,而是说怎么可能这种形式成为一种毁灭的、一种被涂抹的、被抹去的力量时,这种形式是从无形式到形式。最后一种是最难的。你能不能把人的头像整个都洒出来。
张广辉:有时也这样做的。
夏可君:这就有意思了,整个滴撒出来。
夏可君:你们画家要多想一点,不要太手头上了,三十岁以后一定要想,你必须建立起一个你跟艺术的关系,我跟艺术史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画画,你必须跟艺术史有个对话,在艺术史上我的地位在什么地方。
李祥震:学习的问题,必须是一个经过的问题,必须有检验过程,不能说求一个结果出来。张广辉的作品我还是喜欢他以前的绘画。绘画有一个直觉性,这个直觉性到一个顶上可能就掉下去了。你(张广辉)能稳住最好了。
何三坡:这里有你的两部分作品,请你先谈谈自己的创作?
张广辉:以前主要是在油画上强调表现技法方面的突破,因为自己感觉到传统的绘画技法,已经没有太多的突破空间了,于是在经过多种实验之后,发现了一种类似行动绘画的滴撒技法。这是一种有趣的发现,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画面很朦胧,是一种能够比较准确的表达自己的心境和审美趣味的方式,这些作品没有太多的观念性。更多的是抒情性的视觉效果带来的陌生感和张力。在题材的选择上开始比较杂,后来找了一些照片,老明星或者一些旧的家庭生活照,表达一种消失和重现的过程,时间和记忆被掩盖掉和淡化,属于存在主义式的思维。当然,那些作品更多是强调绘画语言上的突破,寻找一种新方法,一些不一样的尝试。
滴撒的技法从02年延续到现在开始感觉到在已经在技术比较成熟了,便想去做一些新的尝试。于是就反其道而行,画了一些清晰明确的丙烯作品,在画面中引入文学性,强调设计感,用成人和儿童玩具以舞台剧的形式来演绎历史和现实,童话和神话,重新定义所谓的宏大叙事。在这些作品中,思辩性和颠覆性的东西更多一些,这些作品反映的是自己一些纯个人的思考和看法。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是自己和观众开了一个玩笑。对于这些作品,它们有一个更隐蔽的主题:孤独。因为不管是成人玩具还是儿童玩具,玩玩具的人都是孤独的。人在孤独的时候通常会想到和玩具对话,所以我的这些画作试图以一种极简的形式来呈现人的孤独本质。
受难与复活(单幅)
何三坡:我刚从城里回来,参加了两个活动,这两天对我感触很深的是有很多人见到我,说我是个坏蛋,都说是个骂人的人,见了以后觉得很吃惊,觉得我和蔼可亲,不像想象得那么坏,这是一个误会,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最热爱的工作其实是表扬人,我今天来的目的是来表扬张广辉的,我看了上苑艺术馆几乎所有艺术家作品的照片,我感兴趣的是张广辉的作品。尤其感兴趣的是那些关于玩偶的作品,原因很简单,它们很有趣,我觉得这是艺术的一个基本原则。一个东西看起来有趣,好玩,它就够了。但对画家来说可能远不止这些,他在创作中会有很多思考,今天,我们很想听听张广辉的思考,刚才听了他的介绍,他谈到他的创作是源于他的孤独感,谈到了他对世界宏大叙事的消解态度,这些想法都非常好。但老实说,我对艺术的探讨很害怕,我家里有一位艺术家,我的经验是:探讨艺术常常弄得睡不好觉,不过我愿意听听大家的探讨。
庞志卿:我想听听阿简的评价。
阿 简:张广辉的画面看起来比较简单,有种幽默感,但是想法是非常复杂的。
张广辉:对,就是想的太多,我希望自己的作品在简单中藏深意。
阿 简:其实,我更关心的是你与绘画之间的关系,我的意思是说,你的作品是让你复杂起来了?还是更加单纯了?
张广辉:这个说不清,但我希望自己从人到作品都能做的简单从容一些。
姜 靖:我参加这个会议的兴趣点就是画画的人看画和看你画的人之间有一个很大的距离。不画画的人按他们的想象画是什么样子,我们画画的人该不该把这个差距主动的缩小,我对这一点我很感兴趣。
何三坡:你是画画的?是想知道我们看画的感受?
姜 靖:对,我们画画的当时想的只是画面问题,我们的作品必须拿出来给别人看,我们要不要听听看画人是怎么想呢,画画人应该从自己的世界里跳出来,然后再反思一下。
何三坡:艺术是我们抵抗荒谬人生的一个游戏,同时它也在跟世界交流,你可能会找到一个知音,也可能一个也找不着。如果一个也找不着,可能是失败的,就只能和自己交流。但交流的人太多了我觉着也是失败的,因为它可能又太商业了。
姜 靖:我在画室里画画的时候可能还会想这个问题,谁看到了,看后的反应。
何三坡:我觉着关注自己内心才是重要的,别人的反应不应该去考虑它。
姜 靖:这样的形式可能是一个看和画碰面,交流,很有趣。
刘高兴:张广辉作品呈现的有两个形式,从视觉的造型来看有两个不同的样式,两种不同的表现却是由一个艺术家所创作出来。我觉得他是在做视觉形象辨识的思考,其中一种,他将我们可以看到和辨识的人形与东西,采用一些手法进行干扰,使我们在观看物象时无法马上看清物象。另一种表现是采用我们熟悉的玩偶内涵以及他们一些成型的背景,然后将他们挪用拼贴产生新的场景,甚至颠覆了原来意涵创造新的诠释,这也是一种干扰。如果说要跟这个让世界交流,他还会有很多的东西要思考在里面。
何三坡:我没听清楚,他说的问题,是说张广辉的画有问题吗?
刘高兴:他是在进行中的一个思考,因为同一个人采用了两种方式,这两种方式必然有一种关联。
张广辉: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说的是很对的,的确是这样,我现在的油画和丙烯作品以两种绝然不同的面貌呈现,油画暧昧朦胧,充满抒情性。丙烯清晰明确,具有叙事性。但这并不使我感到困扰,高兴发现了支持在我作品中的一个共同的核:不确定性和可能性,对于清晰明确的解读方式的拒绝。其实,我只是从两条不同的道路走到同一个目的地。在油画上,作品的内容是明确的,但画面形式却是极其模糊的。而在丙烯作品中,画面中的形象非常清晰,而内容经过作者的颠覆性描述而变的难于捉摸。我现在就是从两个不同的角度去阐述同一个问题。艺术的重要在于要把感觉描述清楚,而不是把问题描述清楚。
何三坡:张广辉的意思是形式很模糊的东西它的意思很明确,而形式很清晰的东西,内容很模糊。
刘高兴:我们去辨识一个图像或一种内涵的时候,我们已经习惯了用一种方法,也许张广辉他在创作的过程或他自己的经历就是需要采用两个套路去做。
姜 靖:是的,看画的人和画画的人立足点不同,一个在于背后含意,一个在于形象视觉。你们两个就有很多的不同。
何三坡:我喜欢昆德拉对小说的一个说法,他说,人们忘记了,幽默是小说的母亲。这也是我对艺术作品的理解,我觉得艺术最关键的是它的趣味。“趣味”这个词应该分开来看,趣就是它的幽默感,它的智慧,这是大多数男性艺术家所表达的,他们的作品大都有趣,他想跟这个世界开玩笑;而女性艺术家可能更关注作品形式感与它的美感。趣味是我的审美。这个东西如果是有趣味的,我认可它,它就是最高级的艺术。没趣味的我就不去关注它。从这个角度来说,比起张广辉的明星肖像作品来,他的玩偶作品我更喜欢,更欣赏,它有趣,有智慧。
蒋 浩:最近我看画,一个我想努力去感受艺术家的工作量,有种工作的过程,特别是手工劳动的物质性。虽然你看到了一个平面的画,但你更深地体会到了一个工作过程,我觉着这个很重要,带来我的感觉远比观念更具体。我知道我有时很保守。每个人都有对造型的偏爱,这跟你受的教育,出生,喜欢什么样的颜色等有关。如果把这幅画放到已经有的视觉经验当中,它是一个怎样的对话关系,产生一个什么样的意义,衍生一种什么样的教育,这是另一层意思。
何三坡:蒋浩判断艺术品的高低是看作者是不是吃苦了,这个判断是我不能同意的,我更倾向于作者少吃苦。但他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这是真正的异见,我们需要这样的异见,希望在座的能够畅所欲言,说出你们的异见。
阿 简:初看一下感觉这个世界被你简化了,但是我再看的话,比如说这大面积的黑色传递了一种悲剧或者说是很负面的一种情感,跟卡通的直接的、简单的、愉快的这种感观是相悖的。
张广辉:我从不认为卡通一定是简单的。也不认为自己这些丙烯作品属于完全意义上的卡通。我只是利用了卡通的故做轻松来消解这些宏大题材的沉重,来取得情绪上的平衡。黑色的应用,首先和我的版画背景有关,其次深晚上演舞台剧的背景大多很暗,最后,黑色幽默在我看来是一种有深度的玩笑。
阿 简:你画这些卡通式的作品跟你自己的形象有无相同之处?我是想说,在用这类符号的过程中,这个符号本身带来的愉悦与你自己内心真实的愉悦到底有多大距离?
张广辉:我的性格里面有幽默的天性,但这种幽默通常是黑色的,我喜欢有深度的搞笑,所以我的作品有一种黑色幽默的感觉。让人看着很轻松又不肤浅,我喜欢这样的东西。
闫 锋:我觉得要看他的形象越来越清晰点更好。
阿 简:我想听何三坡说一下,游戏化和游戏心态哪一个更重要?
何三坡:我觉着两个都很重要,表达的时候这种游戏心态非常重要。比如说有时候对待作品太认真了,表达起来就会很笨拙,很糟糕。而画面呈现的游戏感就太重要了,它重要的不只是对艺术家本身,还有妄图和他沟通的人。我想起前段时间去同济大学开了一个诗歌讨论会,会上有一个议题是诗人需不需要责任感,我的说法是诗人不需要责任感,诗歌与绘画是一样的,对整个世界来说无非是一个游戏而已,你把这个游戏弄好了,你就非常负责了,我们把这作品弄的很宏大,很重要,让人为他去沉思,像读一本哲学书似的,那你这个艺术家就是在犯罪。
刘高兴:你怎么知道对方看你的是游戏,刚刚好是你认为的游戏状态呢?
蒋 浩:对,你所得到的游戏和我所得到的游戏,以及他所得到的游戏能一样吗?
阿 简::一个艺术家至少他的真实心态能够传递出来。他所说的游戏是我们跳出艺术之外的游戏。
蒋 浩:我最欣赏的都不是你们所说的,而是一个艺术家敢于不停自我否定。当你努力想找到一个方向,恰恰是去掘一个坟墓,然后就是一辈子做同一个相似的作品,最后只是做一个坟墓。艺术在二十世纪有一个很大的变化,特别是二战后,不再简单地探讨所谓的终极意义,去发展可能性了,变成了对世界的可能性的观照。而这种可能性呈现出多个侧面,比如说文艺复兴时期的一些画家,他们对艺术、对人生都是有非常明确的方向感和自我确定性。但是二十世纪发生了一个很大的转向,但是不是说是被迫的转向,的确是认识到很多非常经验的强行插入。艺术家必须认识到多样性。虽然张广辉最近这些作品我不太喜欢,但我很欣赏他,我经常鼓动他要乱画。其实人很多时候是不知道自我的。所谓一些自我实际上都是从概念上在麻痹自己,是在很多的反对和确立之间一种越来越模糊甚至模糊中越来越清晰的一个过程。我们要给广辉所谓的用什么趣与否之类的方便来定性的话,现在还很早。在他哪天不画时,再回过头来看他会形成一个非常系统的东西。我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如果我们不把右边这批作品摆出来,左边这批作品给人的印象又是另外一个印象。所以强调一个艺术家自身的一种对话关系,来看这批作品是非常有意思的,不是简单的两种风格之间的疏离。
何三坡:蒋浩是说一个坟墓不如很多坟墓?呵呵~这个说法非常好,实际上他在强调一个艺术家的创造力。
张广辉:我很同意你的说法,就是你在放松的情况下你的创造性才可能被激发出来,对艺术要报有一种游戏式的放松心态,不必把它看的太重要。你随时可以把它放弃。但是作品应当是准确的。
蝼 冢:你这种态度还是很真诚的。
张广辉:我画画的时候要表达一个什么东西,肯定是我内心所思所想的。
张广辉: 艺术如果不能带来创造的愉悦。那么改行做别的也挺好,比如做个木匠,做个手工艺人也挺好。但是对你的作品,你鄙视他也好,仰慕他也好,一定要把这种感受传达出来。
何三坡: 还有刚才我们说的游戏不是一个贬义词,游戏是一种心灵愉悦的状态。
姜 靖: 一个被忽略的方面是“无意识”。我觉着这个无意识,绘画和文学,诗歌表达方向很不一样,能说无意识的东西更真我吗…..
何三坡:不要去寻找艺术家的真我,这个真我太复杂了,我觉得他本身是个什么人这点不重要。他白天是个艺术家,晚上是个小偷,都不重要,他的作品能表达一种快乐就可以了。
姜 靖:张广辉现场的这一部分画很清晰的表达他的思想,可是另一部分的画是无意识的状态下表达了他的思想。
张广辉:我自己在画画的时候,有时会无意中的流露出一些潜意识。
姜 靖:这种更接近画画的表达,因为画画的表达和别的表达不一样。不可言说的部分更要探究。
何三坡:都一样。
姜 靖:不,一定要强调画画的这种形式和音乐、文学、哲学不一样的地方,别的学是不能取代的,独特的地方。
何三坡:我喜欢张广辉的画绝不是因为他有宗教故事在里面,也绝不是里面有恐怖主义,不是这个,也就是说他的意义不重要。对这个画的作者而言,可能是他找到一个故事。但本身这个故事没什么价值,他的画面感在里面,我看到的是画面感传达给我的愉悦。
刘高兴:既要跟别人交流,又要玩自己的规则。
刘高兴:一个创作者一定要自己高兴才能创作,如果他创作出有意味的东西,不一定代表他开心,这应该解决视觉上表现的一个问题,如果他情绪上很悲伤,他就要找一个形式来表达,也许是开心,他表达出来的是悲伤,这个你怎么来解释?
何三坡:打个比方说我老婆最近很喜欢培根,这个我很生气。怎么会喜欢培根?我不理解。
闫 锋:艺术是多元的吗,他没有什么不可能。
何三坡:我希望我是错的,我希望你们会说服我。我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是这样看的,就是这个艺术创作能否让自己喜悦,让阅读者喜悦,如果能,就值得自己做下去。
刘高兴:但你说的是一种规则,不一定是一种游戏,也许是一种表达的形式、方法。他是一个视觉艺术家,他可能也存在一种游戏,但他为什么要用艺术的形式来做这个游戏呢,他肯定是有他的命题和需要去创作,他是一个视觉艺术家,感觉到视觉所要的东西
何三坡:张广辉刚才讲得一句话很对,我们可以不做艺术家,因为艺术不重要,艺术家也不重要。生命的喜悦才是最重要的。
张广辉:艺术和生活比起来是不重要的。
刘高兴:那是从谈艺术家的方面来谈了,不能说艺术家创作时不思考他自己是艺术家。
何三坡:我是这样理解的,我在进入圆明园之前我就在创作了,没人说我是艺术家,而在进圆明园之后我觉得自己是艺术家了,这个让我很高兴。艺术其实就是自己取悦自己的一个手段,一个方式,因为这种生活可以取悦我们自己,它不需要有一个批评家,一个读者来评说,我自己承认我是艺术家,那我就是艺术家,我很高兴。这个高兴我觉着比别的重要。
候晓梅:我是学工艺美术的,对画没有时刻的理解,我觉得一幅好的作品关键是他是不是自然顺畅的流露了画家当时的感受,他对世界的理解和他希望和世界的交流,通过这画的方式把她给交流出来,然后跟别人去产生一种共鸣。可能是一种很自然的过程吧。也不说一定要取悦自己,很顺畅的把它给创作出来了,不是刻意的用一种形式把它给表现出来。一幅好的作品应该是社会性的,他是能够和社会交流的。
娄 冢:画面和颜色没有悲伤和高兴,关键取决与看他的人的心情。
阿 简: 这里有一个问题,就是画家有一个自我寻找的过程。还有就是画家在作品里是否准确地表达了自己,他表达了多少自己,他是否将最根本的自己完整地表达了出来。
蒋 浩:也许只有少数艺术家,在一定程度上是靠一种天赋。所谓的自然而然的状态,其实也可能更多地来源于不自然,什么天然都是忽悠。很多艺术家到后来,他的作品都是跟他的生活背景的复杂度,个人修养的深浅,以及他的人生态度有关。这个人生态度实际上也是一个有点欺骗性的东西,你的遭遇或出身,你的偶然性,跟你读到的书,跟你交往的人,这些东西很复杂。但是你做出来的艺术作品只是限制在一个方寸之间的一个状态。月球上一小步,人类一大步,有的时候一个画家就画了那么一点点和过去不同的东西,他就是月球上的一小步。
何三坡:蒋浩的说法我只赞成一半,就是他这个进步是对的还是错的我很怀疑,既然要表达修养的话,他需要阅历和遭遇,比如说我没到那个阅历你非让我去表达,我觉着这个不对。实际上张广辉的这种表达已经非常好啦,顺其自然,我觉得。蒋浩是希望不断的自我否定。一个画家能够找到他的各种可能性,我觉得这个提法当然是好的,是了不起的。但是能不能把这些可能性让给别的画家。自己找到一种两种就可以了,把它干到底就可以了,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希望张广辉展示在这种作品里面,你应该停得更久一点,不要忙于去创新。
张广辉:我前段时间就有新想发,但一直没有去做,不想转变的太快。这批东西自己想再做两三年,感觉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可挖的了,再去尝试别的。我在生活中比较保守,喜欢同一种饮料,买同一种款式的衣服。但我在画面上是非常善变的,喜欢去尝试一些新的东西。
何三坡:我觉着是这样的,跟他生命有关系,比如毕加索能探索出很多不同的东西来,他的身体素质太好了,他的创作力太强了。不停的换女人,不停的在艺术上尝试。所以我们现在看毕加索的画,能打动我们的很难。
姜 靖:认识一个画家和认识一个人都是不断的重新认识,像现在张广辉的作品和几年后我们再看张广辉的作品感受肯定是不一样的。所以我常常怀疑我现在做结论是不是很快会被推翻。
候晓梅:张广辉的创新意识非常强,也有一些新的想法,你想没想过去做实用美术?
张广辉:设计我也做过,平面设计,网页设计等我做过很多设计,我比较喜欢研究技术。
做设计都是客户的要求,没有自己的自由发挥空间,感觉比较压抑。
庞智卿:我觉着现在表现趣味的作品很多。大多让观看者笑笑就过了。有趣的作品确实也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是不是作品这样就到头了呢。
阿 简:刚才有人说到不断否认自己的事,在不断更改和变化作品的样式过程中,我们是否恰恰忽略了我们自己?我看过很多(当代艺术),我最后发现能够打动我,或者说能够让你直接触摸或与之交流的是吴冠中的风景画,无论你怎么命名,自我也好,灵魂也好,我觉得在当代艺术中很难找到画家的中心,也就是说灵魂的缺失……
何三坡:你谈到的可能就是艺术家和艺术大师的区别,艺术大师的作品他会影响一个时代,就像吴冠中的作品,你看了后你会非常感动,你会执意的去关注他,一般的艺术家我们看到的是他的愉快、他的趣味。这就够了。
我们身处北京,尤其你常常去798,那里集中的艺术家太多,有趣味的作品很太多,你看完后也会疲乏,觉着太多了。但你反过来想想,如果你不是在798,不在北京,你会觉得很稀罕,我觉着这个东西不用去怀疑它,只要能让你高兴,他就很好啦,很了不起啦。一个艺术家你还需要做什么呢。
庞智卿:有时候绘画其实是很无力的。不足够去表达很多,画面好看(画面美感)就显得十分重要了。表达艺术的方式有多种多样,对于绘画来说他太局限,只是愉悦大家。
阿 简:做装饰品?
庞智卿:对。能进入美术馆的、美术史上的绘画来说是非常少的。
何三坡:我们画画是为了进美术馆或者是美术史这个想法不对,你如果觉得画画不能让你持续的话,你可以换别的哦。
庞智卿:有的时候我是矛盾的,最初由于兴趣选择了绘画,现在画画是我最熟悉的事情,当最熟悉的事情都做不好还怎样去做别的呢。很多时候的确是有快乐的(绘画),但我更多时候愿意把这看成是工作。
何三坡:那就很好啦,能让自己感到快乐就很好啦。
庞智卿:快乐对每个人都很重要。
候晓梅:你刚才说的工作还是愉悦的,这要看你的工作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如果你这工作是主动的你也许很快乐,但如果你是被动的呢?
庞智卿:那感觉就不是很好。
蒋 浩:写诗的状态和写诗的过程跟绘画非常相似,但也有很多差异性。写诗的过程是不能看的,他不像街上画画的,你可以欣赏他的过程,或多或少有某种立竿见影的表演性,从手腕的劲道、缓急、转折,可以更直观地理解笔触和造型。虽然有些画家也是反对创作过程有旁观。写诗最怕别人站在你身边,写诗是私生活,有些隐秘,像跟情人约会一样。我特别喜欢看一个艺术家创作作品的过程,而他最后画出一个什么程度和样态我不是非常关注。
何三坡:今天说了这么多,最后我仍然要再一次表扬张广辉,他找到了一种形式感,能传达出趣味的形式感,这是罕见的,是当下艺术界所罕见的。我认识很多画家,看过很多画,我喜欢的是作品中的趣味,我觉得一幅画如果没有趣味,他画的再好、下的功夫再大,吃的苦再多也没有用,甚至他传达的意义愈深刻,这个作品也就愈失败。所以我希望张光辉能够把这个样式的作品再持续画下去。唯一的遗憾是现在这种风格有的画家在表达,比如说刘野,不过没关系,跟他还是有差异,而且差异很大,让我们祝福张广辉!
2008-6-13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