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开愚诗二首
《这不是一首诗》
这不是一首诗。
我不愿工人和农民读我的诗,
尤其不愿下岗工人和没钱看病的农民读我的诗,
我的漂亮的语言会迷惑他们,耽误他们,
他们得赶紧去什么地方要求几块钱的福利。
我深知,现在,越美丽越可耻。
极少数人心旷神怡(包括颓废和倦怠)不是出自狂妄地抢劫他人和公众,
就是出自残忍地搜刮自身(什么呢?)。
我写过诗,还在写,但不为老实人、君子、尤其不为农民兄弟,
他们得赶紧去什么地方要求几块钱的保障。
我羡慕聪明人的聪明、勤快人的勤快,
我也神往笨人的笨、懒人的懒、酒鬼的长醉
和梦游人的大梦不醒,
我不能再用我的笨和懒、醉意和梦境
更不能用我的痛苦或神来之快去拘绊他们,
他们得赶紧去什么地方要求几块钱的权利。
他们的当然的最低福利、最低保障、最低权利。
真的,还不是什么选举权,而是那些“知识精英”千方百计要闷死
在穷人们的脑子里的一个社会:他们可以去要求几块钱。
所以这么多人绝望地读诗,在诗里搜找。
这不是一首诗。
我不为不享受社会保障的人写诗。
我请求所有非法地衣食无着的人不读我的诗。
但是,为权贵和暴发户,那些私分银行、国土和房屋的大爷,
为那些为可能由这些大爷资本汤换而来的什么民主制烹调什么理由的“知识精英”,
我献上我的--不是不屑,而是诅咒。
《跟随者》
1
我在房间里枯坐着,
却从一个城市到了另一个,
我已经在四个镇、三个城
赞颂过卧室和女人。
那些油污的市政工人
在街头奔忙、奔忙了一生,
却只是从一条街回到
下水道相连的另一条。
我的邻居熟悉我的命运;
在一个小房间里奔波。
他们在两公里以内生活
静而又静,像一把铁钉。
2
元旦夜,干燥的空气闪亮着礼花。
我指挥滴水抹布,把贴身文件
(报复性睡眠的那些理由)搬进新家。
卫生间,厨房,小书桌,大卧室
收拾成习惯的样子;文件放进书柜;
坛坛罐罐如同海军在甲板上站好,
整齐而困倦。出门时
我发现,我不仅带来了
老邻居,还带来了废话和不卫生习惯
带来了一群市政工人。
半夜时分,天空停止了呕吐,
新村楼房像是一堆堆呕吐物,
我回家和几个浅色衬衣的夜游人
从一个街头角走向另一个
街心花园里
白色庞大的肉虫迟缓地蠕动,
他们翻身,打呼噜,讲梦话。
街灯以它零星悲哀的光线
装扮他们(美梦的宠儿们),
突出他们中间新人可笑的催眠的数字。
我感到这次搬家又不成功。
3
是老关系来到了新地址。
告诉我暴雨的消息,他们说
买了新雨衣,而下水道
不会在天空大怒的时候进行抵抗。
但是夏天,他们认为,应该
尽量呆在二楼,离窗户远点儿,坐着。
把昨天和今天的交易继续。
4
于是有了一些理由
搬家,搬呵,搬呵,
频繁欣赏身体的病态
津津有味地沉默。
而且唱小曲回报这个社会,
带着一群市政工人。
他们不愤怒但是说下流话,
他们就是他们的标准。
他们就在最近的小街上,
轰鸣着:电钻刺进城市的水泥皮肤,
铁锨啃城市的水泥骨头。
城市又聋又哑,
地下管道挽留腐烂的一切,
地下管道的秀美的狭小
就像血管硬化的栓塞
召唤市政工人的手术刀
他们切断铁管,钢管,水泥管
迫使它们让位于大一号的管道。
他们迫使整个街区停水,停气
停止洗澡和喝茶,
他们迫使我们注意他们,
回想他们,半年前
他们才迫使我们绕道而行,
迫使我们想起他们的儿子已经接班,
他们是市政工人。
而我们的出路就是搬家,
搬啊!搬啊!
当我们抛弃多余的东西
木椅,字典,挚爱,
生命好像有了一点意义。
当我们抛弃身体的时候,
(我们乘过的飞机都腐烂了)
也许有人会点一点头。
而市政工人还在街头上
挖啊,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