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7日,名为“偶然相遇”的成都-马赛当代艺术邀请展在四川大学美术馆开幕,来自法国马赛和中国成都的27位艺术家参加了此次展览。从前,成都艺术家多以“出川”的方式与外界交流,现在,外省乃至外国艺术家及其作品“入川”的展览越来越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它将给本土艺术带来什么?带着这些问题,笔者采访了此次展览的策展人,法籍华裔艺术家葛峰。
“偶然相遇”的展览
问:为什么会想到做这样一个跨国界的交流展,它是如何“诞生”的?
葛峰:我在欧洲经常旅行,看到中国艺术家的展览。(这些展览)从2002年开始多起来,到2006年就很多了,都是同一批艺术家,行为艺术、一些装置、还有几位画家,作品非常好。但总是同一批人,法国艺术家们认为中国艺术家都这么画画,这次我就带一批法国艺术家来中国看一下。这些法国人都是我很好的朋友,不能真正地看完,看一些小的片段也可以。除了展览,我们还要和当地艺术家交流、走访艺术家工作室。
我是画画的,不是策展人,这个展览就是这么偶然促成的,展览前,我没有成都这边参展艺术家的名单,更没见过他们的作品。参展艺术家们,何工了解一半,我了解一半,领到一起,(展览)就办起来了。专业的策展人不可能这样。
法国人不会有沉重的思维
问:艺术是国际化的语言。画放到一起了,您觉得法国艺术家和我们这边的艺术家的作品有何异同?
葛峰:粗看好像差不多,细看还是很不同的。创作的趣味性,法国艺术家更浓一点,国内艺术家叙述性更强。这只是我的个人感觉。定居在马赛的这些艺术家,原来的国籍都不一样。马赛的环境自由怡人,创作没有任何束缚。法国人的作品也有叙述,但很灵活,加入的因素更多,(我认为)法国有全世界最强的理论体系,法国人的天性使他们不会有沉重的思维,艺术家作品也是轻灵的,一般都在“玩儿”。初到法国的时候,我问当地一个艺术家,德国表现主义对他的影响,他说他知道(表现主义绘画),可能有些影响,但他不在乎。(前不久)我带着这些法国艺术家去上海莫干山艺术区(参观),那里的画家技术上都没问题,但法国人问我(他们)怎么画得那么像几个人的画,我说我们再往下看,进入画家工作室,会有另外的东西。
艺术市场与艺术教育
问:您觉得艺术创作的趋同是艺术教育造成的吗?
葛峰:与受教育有很大关系,也与跟随市场有很大关系。(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法国的艺术教育就取消了基础课,以意识思维训练为主。素描、色彩、人像……即使有也是短暂的。我有时看到他们技巧不够造成的吃力程度,会(对这种艺术教育)产生疑惑。但从一年级到五年级下来完成的作品来看,他们把技巧抛掉,以个人意识为主,画得非常棒。
问:您觉得近来外国艺术家进入中国办展览和金融危机有没有关系?
葛峰:国外艺术家进来是一件好事情,会带来一些新鲜的思维意识,便于开阔眼界。市场是公平的,不存在谁抢谁的份额。中国艺术市场很大部分都是外国人的资本。在金融危机前,来中国就是这批法国艺术家的梦。他们其实受中国文化影响很大,在博物馆里看过中国名画原作,阅读过中国名著译本。如果有机会,他们会马上过来,和金融危机没有关系。
出国遭遇“绘画死亡论”
问:您在国内学画,学的是国画和写实油画,出国后继续学习,画面变化很大?
葛峰:刚到法国的时候,那里正在流行“绘画死亡论”,搞写实做什么,拍张照片就完事了。以前自己绘画时缺少自由度。(在法国)第一年没画画,做影像、装置。等我再碰绘画时,对空间的理解产生了变化。我有一个系列是画手,在国外语言不通,经常用手势比划。而很多手势是国际通用的,比如表示“好”和“不好”,儿童游戏里的“剪刀、石头、布”,用手模拟“望远镜”,几乎在每个国家都有。我加用国画里的“积墨法”来呈现,在(手的)不同部位积墨,看似轻飘,其实很沉重。这个系列构图很满,都是大幅油画,给人紧张和压力感。第二个是快感系列,画我女朋友的维尼熊,我不打草稿,画得很“暴力”,全是用板刷在画布上摔出颜色。第三个系列是风景,画面上只有天和地,中间没有任何东西,其中一张是震后第三天画的,是用红色和黑色“打”出来的。这种绘画方式使我画室的墙上全是颜色(笑)。
问:您不去想为什么这么画吗?
葛峰:画的时候不想,过后会想为什么我这么画?比如那个快感系列,它可能和童年有关,维尼熊代表一个时代人的童年。从前在国内我可能会事先想好这幅画是什么结果,绘画过程是抄袭头脑中的影像。现在画画是“相遇的乐趣”,身体自由驾在意识之上,画得很写意的那种。比如画手和身体,都是用中国的毛笔,通过控制笔触,(从)局部完成的。经过多年的学习,(我)从写实(方法中)突破出来,(将原来的意识)拆开,(让它们)一片片掉下来。组织、拆开一个形体,需要一个平衡,(让)束缚和不束缚在一起。
在海外,中国传统成亮点
问:我看您写的文章,好像在国外仍然思考着中国传统文化的问题?
葛峰:出国前我当了6年老师,也做过商业上的事情,接触的人很多,书也读了不少。出去就不读了,自己的东西往外浮。我不停地走,做一个清理,看到比中国富的国家怎么看中国,也去看比中国穷的国家怎么看中国。中国这个名字太响亮了,非洲人会以为中国人都会功夫,见到你就亮出架势(笑)。中国人在外面感觉也很“武侠”,不管是“独行江湖”,还是一群人在一起,是很有意思的文化现象。在海外,什么是中国传统,是你必须回答的问题。要让西方理解,你自己(的沉淀)反而被激活了。行万里路让人的思维有了更多灵活性。中国的许多现代艺术家是一个“移动的群体”,他们可能出现在北京、上海、广州,都是非常好的事情。因为省与省之间的文化也可能不一样,出去产生融合,回来是另一种回归。
问:许多艺术家都在思考怎样向中国传统回归,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葛峰:传统文化的断层在每个国家里都有,年轻人不在乎这个,只知道“玩儿”。其实中国人就生活在“传统”里,比如我们会考虑自己的行为是否得体,要看环境。但当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或者和很多年轻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疯狂”起来,把爱好发展到极致,比如听音乐、看舞蹈戏剧。将自我释放,寻求自由,我个人认为必须“疯”起来。“风筝”的线会很长,但随时可以拽回来。